重生手记lt十gt我为什么不化疗
2017-2-11 来源:本站原创 浏览次数:次家人和友人
对一个癌症病人来说,仅仅依靠现代医疗设备、技术和药物,是件非常愚蠢的事。就算你很幸运地遇到一个妙手回春的医
生,也不能代替一切。这是因为,治疗的过程既是物质的,也是情感的。医学说到底不光是科学,还是一份爱;不光是器
物,还是心。
如果没有看到我在自己家里悠闲自在的样子,你就很难想象,一间真正有利于癌症病人康复的病房,与那种医学意义上的
病房之间有多大区别。
每天晚饭后,窗外天光渐暗,暮色覆盖了都市的喧嚣,音乐就在屋里升起来,其中伴随着木鱼有节奏的敲打声,悠远飘逸
,从容淡定。那是一曲吟咏佛陀的颂歌,出自我为自己选定的一套特别节目。我斜靠在屋子正中的长沙发上。这位置距离
电视屏幕不远不近,又是环绕音响的中间。
我让自己沉浸在纯净柔和的韵律中,品味其中细节。有时我会站起来,走上几步,享受一下光着脚走在木质地板上的温润
感觉。如果觉得体内有一点不适,比如胸闷了——这是肺切除手术后的后遗症,或者头痛了——这是颅内病变的症状,我
可以随时躺下来,头枕沙发扶手,舒展四肢,无拘无束,闭目凝神,让意念随着呼吸在自己身体里上下游走。音乐缓缓流
动,丝丝入耳,仿佛来自天外的抚慰。这时候,我能体验到一种人与神之间的联络与沟通。心静如水,物我两忘。
就这样过了半小时,也许一小时,身体内的不适感竟奇迹般地渐渐缓解。我重新换张光盘,听一段侯宝林的相声,傻笑一
会儿,又打开电视,看一段《动物世界》,闭目养神片刻,睁开眼睛回到现实世界,满足于世俗的安逸和快慰。那些故事
庸俗节奏缓慢没有悬念的电视剧,也能让我看到结束。晓东笑我看电视的品味越来越低。我回答,我要感谢电视剧的导演
们,他们弄出来的这些东西,挺适合我这种病入膏肓、反应迟钝的人。
我医院回到家里的,甚至没有等到拆去缝合伤口的那一排金属钉。说老实话,医院。医院是救
命的地方,却不是养病的地方。病房是个公共场所,不是私宅。医生护士不论多么和蔼可亲,也不是亲人,所以我在医生
护士面前多少需要注意一点礼仪,也难免会有男女有别的顾虑。一想到薄薄被单下面的自己赤身裸体,就会心跳加快,完
全不像在家里时可以随心所欲。
病房设有一个带洗澡设备的卫生间,这让我感到社会的进步。记得很多年前生病住院,病人都是使用公共浴室,一层楼也
只有一处,我就算深更半夜想要小便,也必须沿着走廊走上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。眼前这病房让我不必再有这样的麻烦,
可是每次使用还是会被“锁门还是不锁”这问题困扰一阵。锁,要是出了紧急情况怎么办呢?不锁,这屋里至少有一半人
不是你的家人,人家要是闯进来又该如何?
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很多。空调要不要使用?窗户要不要打开?房门要不要关上,以便把噪声和消毒水的味道隔在外
面?被子要不要掀开,以便让自己透透新鲜空气?要是在自己家里,这些事都可以由着性子来,完全不是问题。可惜这里
不是我的家!电视机就挂在头顶上,屏幕里的光芒永无休止地跳动,似乎是这间屋子里唯一能让我转移注意力和放松情绪
的东西了。可我要是真的想看,就只能扭着脖子,斜着眼睛,让身体保持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。如果我不喜欢,也不能关
闭电视,不能更换频道,不能调节音量,因为旁边那位病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呢,我无法判定他是不是有和我一样的
好恶。
邻床病友好几天来总是苦着个脸,一言不发,我甚至一度怀疑他是哑巴。有一天他忽然冲我开了口。我猜想一定是同病相
怜的缘故,所以他开门见山,直抒胸臆。他告诉我,他很郁闷。不是因为得了这种病,也不是因为手术后的身体疼痛,而
是因为“这地方太没人情味,住了这么多天,还处处陌生”。
手术后的第九天终于传来好消息。医生拔去我身上所有的管子和瓶子,还告诉我伤口愈合得不错,我可以等到拆线后出院
,也可以现在就走。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,在与医生约好回来拆线的时间后,迅速逃离。
一路上,汽车每一次轻微颠簸都会牵出胸腔深处一阵疼痛,我却义无反顾,头也不回,心里念叨着脱离病房有如脱离苦海
。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有点过河拆桥,医院的种种好处,不禁骂自己比医生护士还要无情无义。说到底,人家除了
没有冲你微笑之外,也实在挑不出别的什么毛病。
但不知为什么,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:我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,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正确;经历了一次成功的手术
,却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被现代医学的冷漠包围着的孤独无助的人。这好像一点都不合逻辑。
一进家门我才明白,我是在为失去家里那种温馨、纯粹、从容不迫和自由自在的感觉而不安。
对一个癌症病人来说,仅仅依靠现代医疗设备、技术和药物,是件非常愚蠢的事。就算你很幸运地遇到一个妙手回春的医
生,也不能代替一切。这是因为,治疗的过程既是物质的,也是情感的。医学说到底不光是科学,还是一份爱;不光是器
物,还是心。
所以,没有哪个病房能比一个家更适于我们康复。
我的家坐落在京城一条交通干线的北侧。门前一条双向十车道的马路,连接着东西两边最繁荣的商务区。确切地说,这只
是一栋普通的居民楼,是这座城市里最常见的那种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建筑。由于年北京奥运会就要召开,而这条路又
是民众去往奥体中心的必经之路,所以楼房外墙刚刚被涂上新鲜涂料,整个墙体都被染成淡黄色调,亮丽可人。
八年前我们把家搬进来时,对房子精心做了一番装修。窗户加装了三层玻璃,为的是隔绝外面马路上呼啸而过的汽车噪声
。屋内覆以大面积的木料,边角全部以柚木包饰,每个细节都十分精心,还刻意强化了木材纹理的本色,为的是避免华丽
浮躁之气,保持天然和内敛的风格。半开半合的白炽灯饰,调低了屋内的光线,在不经意间渲染着一种温馨和柔情。我和
晓东都非常喜欢这房间装修的品位,它融合了我们共同的喜好和默契,也符合我的本性。但是从那以后,我因为在上海工
作的缘故,很少在这里住,只有妻子和儿子在这里朝夕共处,相依为命。如今,我终于可以栖息在自己的小屋里了。
儿子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,成了我的临时病房。事实上,除了床头那台制氧机显示出主人是个病人,这里更像一间书房。
这是一间朝南的房间,拥有充足的阳光和一个男孩子杂乱无章的堆积物品。我刻意要求屋内一切东西全都按照原样摆设,
因为这房间带着我对儿子成长过程的全部记忆。我一生中值得珍惜的东西并不太多,这些记忆便是其中最动人的部分。这
记忆曾伴随我度过了别妻离子的寂寞,现在,它也将帮助我度过生命中最困难的时光。
感谢上帝赐予我这“康复病房”。虽然没有了跑前跑后的医生,没有了那种被称作“特级护理”的医疗服务,没有了细心
周到的护工,没有了救死扶伤气息十足的呼吸机、氧气瓶和输液吊针,但是这个“病房”丝毫不缺少助我战胜疾病的力量
。
我很幸运,在那些最困难的日子里,有家人陪伴。晓东不仅伺候我的日常起居,还分担着我的精神压力。她原本是个乐天
、率性的人,胸无城府,肚里永远藏不住话,无论喜怒,总是明白无误地挂在脸上。她从来不喜欢在压力之下生活,稍不
顺心,情绪就会勃然爆发。可是,在我被医生宣布“死期”时,她似乎在一夜间学会了承受压力,学会了隐忍和控制自己
的情绪。有很多次她实在压抑不住,躲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大哭一场,然后擦干眼泪,回到我的面前,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
子。只有一次,她也许是悲痛欲绝,压抑不住,突然爆发出来。她痛不欲生的样子在我面前暴露无遗,于是我明白了,她
承受的精神压力比我还要大。也正是那一刻,我意识到自己一身系着两条性命。我不能放弃,我必须好起来。
我们结婚已经26年,彼此相知很深。她从小娇生惯养,又很任性,有时候,她的坏脾气真是让我惊讶。可是在经历了最初
的悲痛折磨之后,她逐渐变得坚强,开始表现出一种理性和从容。过去很多年里,她说话总能逗得我哈哈大笑,现在,她
的乐观天性重新主导了家中的气氛,幽默的禀赋也回来了。这带给我无尽的快乐,让我常常忘记自己的病入膏肓之躯。
肺癌切除是我此生经历过的最严重的肉体伤痛。晓东则因我的恶性肿瘤终于被证实无疑,在精神上备感沉重。她承担着巨
大压力,还要昼夜服侍我,助我很快形成新的作息习惯——早睡晚起,一日五餐,准时开饭,午饭后再踏踏实实地睡上一
会儿。遵循一种稳定的、没有任何不确定因素的规律度过每一天,会让我有一种舒服安定的感觉。
今天回想起那些困难的日子,我能感觉到,在我的情感世界里起着支撑作用的,既不是来自医生的好言安慰,也不是自己
的坚强意志,而是来自家人的关爱。
然而这并不是唯一的。
我们又开始迎接久违的友人。说是“久违”,其实只不过是隔了刚刚过去的这几个星期。他们从我的新一轮坏消息中解脱
出来,估摸我又恢复了人样,就一个接一个地登门探望。我注意到他们进门时不再手捧鲜花,脸上却多了轻松的笑。
这是一个细微的变化。过去18个月里,他们的心情被我的病情左右着,阴晴不定,忽悲忽喜。先是在北京、上海两个城市
昼夜奔波,接着又到香港、美国和欧洲,为我求医问药。一边传递振奋人心的消息,一边极力掩饰内心的悲伤。进门的时
候手捧鲜花绿叶,表情肃穆,让我想到遗体告别仪式上的那种场面。而现在,没有了鲜花的环绕,没有了沉痛的脸。大家
说话更随意,笑声也更响亮,医院里那种肃穆绝望的气氛,也不用担心搅扰了同病房的病人,于是就像彼此约好
了似的,他们不再勾起哀伤的话题,尽力营造快乐的气氛。老实说,这让我轻松极了。
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定,听着大家的祝福,体会着每一个人的良苦用心,情真意切。这真是一种上天的恩赐。我知道现在
的都市人每天匆匆忙忙,争分夺秒,很少有人愿意把时间无谓地花在别人身上。可是这些朋友肯在我这里坐上好几个小时
,如此兴致勃勃,只不过是为了让我开心,给我信心!
他们讲述的故事大同小异,尤以癌症可以治愈为首要话题。这和他们过去探访时讲的故事不大一样。那时候,他们搜集了
许多“医生误诊”的案例,这一回眼见木已成舟,就鼓励我做个“抗癌英雄”。他们来自不同的阶层,年龄各异,性格有
别,说话时的情绪要么沉重,要么轻松,要么伤感,要么喜悦。他们讲的故事发生在天南海北,内容却又惊人的相似。我
刻意积累,认真领会,不知不觉中已在心里留下一本“世界抗癌英雄谱”。
我猜想,他们恐怕是一次次地从这些故事中得到鼓舞,开始觉得癌症这东西没什么了不起。它不是绝症,只不过是一种慢
性病。
了解到有那么多人遭遇癌症还能快乐地活着,我觉得自己已经算是相当幸运。我的身体的确已经元气大伤,肺癌的帽子也
不折不扣地戴在头上,还有一个“脑转移瘤”,就像一把悬在头上的“达摩克利斯之剑”,随时都有斩落下来的可能。但
是,这本“抗癌英雄谱”中的人物,哪一个不是历经百般病痛折磨之后重获新生!比起他们,我至少还躲过了化疗和放疗
之苦呢!
我为什么不化疗
我有时候会恍惚产生一种感觉:癌症患者的治疗如同博彩。你想想,当赢的概率只有2%,而输的概率高达98%的时候,你
会下注吗?更何况现在我们不是博彩,而是在选择拯救生命的道路。
我对化疗没有先入为主的成见,只是因为与癌症结缘,才留了一点心。结果发现,迄今为止,还没有哪一种疗法能像化疗
一样声名狼藉,却又如此广泛地被应用在病人身上。
我已经知道,癌症治疗有它独特的困难之处。你如果得了别的什么病,手术的成功就意味着已经治愈。你如果得了癌症,
手术的成功仅仅意味着治疗的开始。此后化疗、放疗,或者别的什么“疗”,轮番上马,都是正常的程序。所以,我在忍
受着术后创痛的同时,也纠结于一个问题:到底要不要做化疗?
出院前,刘向阳大夫曾给我一个忠告,就是“不建议你去做化疗”。他说这话时,脸上一点也不掩饰对化疗的反感,让我
感到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“反对”,仅仅由于医生的职业戒律,才使用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表达方法。我当时就想,我现在
这种情况,如果换作他,他恐怕是不会去做化疗的。
刘向阳大夫的医疗思想是个多元的复合体。在外科方面,他倾向于积极的手段。比如,他能熟练地实施微创手术,却很少
采用。他认为那样做不利于彻底清除癌细胞。手术的最大难题,不是切去肿瘤,也不是创伤愈合,而是阻止癌细胞的扩散
,也叫“根治”。为了达到根治目的,他下刀既狠又准,尽可能彻底地清理病人体内的可疑组织。但是,谈到其他医疗手
段,比如药物治疗,他坚决反对种种“过度行为”。中医很多抗癌药,他认为都是“忽悠”;西医很多昂贵的“特效药”
,他也不以为然。所以,他才会给我这么一个忠告。
可是石木兰大夫一听就乐了。“这可不是他的强项。”她说,“我也不行。”
很显然,她恪守着职业守则,对于自己专业之外的事绝不妄加评议。禁不住我的一再要求,她才推荐我去看一位内科专家
——冯奉仪。
“要不要化疗,”石木兰大夫说,“应该听她的。”
于是我去寻找冯奉仪大夫。
我对这次门诊有一种特别的期待,就像几周前对刘向阳的期待一样。就诊之前我特别做了一番功课,把自己对化疗的了解
细细梳理一遍,做好与专家对话的准备。对于化疗的种种批评之声,多少年来一直没有停止过,而且越来越强烈。比如“
刘太医”就坚定地认为,“化疗是把杀人刀”。这话的意思是,化疗无异于医生在谋杀病人。
我想,这种评价过于极端,对化疗来说也不公平。的确有很多癌症病人在化疗之后迅速衰竭乃至死亡,令人对化疗生疑。
但是,也确实有很多经过化疗的病人延续了生命,甚至痊愈,让人相信是化疗之功。我的母亲就是一个例证。她77岁那年
得了胃癌,在实施胃切除手术之后辅之以化疗药物。手术大夫当时对我说,她活不过一年了,可是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,
她仍好好地活着。我在人民日报社的一位值得尊敬的上级,也有大体类似的经验。她在十年前患卵巢癌,手术之后每隔一
段时间就会发现转移,可以说癌细胞在她全身到处乱跑,每一次转移便进行一轮化疗,她经历着“转移-化疗-再转移-再化
疗”的巨大痛苦,但是到现在仍然从容不迫地活着。
目前全世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肿瘤患者使用了化疗。毫无疑问,化疗有很多成功的案例。同样没有疑问的是,化疗也有很
多失败的案例。它的弊端和它的优点一样令人印象深刻。
过去几年,全世界有很多研究者发现,用化疗对付肿瘤收效甚微,而它的副作用大大超出人们的想象。一些正在用于临床
的化疗药物,杀死的正常细胞远远超过它们杀死的癌细胞,结果导致病人普遍出现感染、发烧、脱水、呕吐、厌食和全身
衰竭。一项研究令人信服地证明了,化疗副作用的实际发生率要比临床试验预测的水平高3~4倍,而没有经过化疗的患者,
接受急救和入院治疗的比例反而较低。这一结论是在调查了至少3.5万名经过化疗的癌症患者后得出的,所以应当具有相当
大的参考价值。(详见《研究显示:乳腺癌化疗副作用严重程度超出预想》,年8月17日搜狐网)另外一项研究则发现
,化疗或者放疗甚至还在导致癌细胞的加速扩散转移。(详见年4月10日《深圳特区报》,A14版)在国内,不少医学
专家表达了几乎相同的观点。他们认为,化疗在治癌的同时可能导致新的癌症。(详见《业内人士披露:化疗可能诱发新
的癌症》,年4月27日搜狐网,据《金陵晚报》记者陈艳萍报道)很难在临床病例中找到直接证据支持这一观点,但是
我发现,类似的现象已经出现在汤钊猷教授的实验室中。汤是医院肝癌研究所所长,同时还是中国工程
院院士。过去几十年,他以外科手术加上化疗、放疗的方式治疗肝癌,功高望重。可是他发现,尽管他领导的肝癌研究所
完成的小肝癌切除病例增加了至少十倍,患者的“五年存活率”却没有明显提高。于是,他开始检讨自己的治疗方法是否
有弊端。年10月,汤钊猷教授在医学前沿论坛上提醒他的同行,手术、化疗和放疗这类传统疗法潜伏着巨大的危险,
因为它们在治癌的同时“也可能致癌”。
在人的各种特质中,我最佩服的就是自我反省的精神,尤其那些功成名就、资深位重之人,还能从容平和地检讨自己的得
失,就更加令我敬重。汤钊猷教授在中国肝癌治疗领域里享有极高声誉,兼有医生和科学家的双重身份,所以他的“反省
”对我来说分量格外重。他连续15年的研究令人惊讶地证实,某些手术,尤其是那些已经错过根治的最佳时期,只是勉强
完成的“姑息性切除”,可能促发残癌细胞的侵袭转移。在另一项动物模型研究中,他还发现,在肝癌小鼠接受放疗的两
天内,癌细胞停止生长,可是等到30天后,癌细胞迅速显示出肺转移倾向,居然比那些未经放疗而休养生息的肝癌小鼠更
高、更活跃。(详见年10月15日《健康报》,记者胡德荣报道)
这是小鼠,人会怎样呢?汤钊猷教授没有断言,只是用了“也可能”三个字。我以自己见到的癌症患者来考量,其中很多
人的情形,和汤钊猷教授实验室里小鼠的情形竟是如出一辙。
也许正是由于有了这些研究结果,美国临床肿瘤学会才会在年洛杉矶年会上指出,肿瘤患者根本就无须采用化疗。(
详见年6月14日《科技日报》,→枫¤叶·$·枫·¤·学←记者倪永华据《德国世界报》报道)在临床治疗领域里,
即使是化疗最坚定的维护者,也不得不承认,这是一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治疗手段。它能杀死癌细胞,同时也在肆意摧残病
人的健康细胞。
但是在我看来,问题的关键还不在这里,而在于,化疗的结局不论成败顺逆,其潜在逻辑都是一样的。那就是,认定癌细
胞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,必须将其彻底剿灭。蒋介石当初肃清共产党时有个口号:“宁可错杀一千,决不放过一个。”
“化疗”也是这个逻辑。为了杀死一个癌细胞,甚至可以把病人折腾得吃了就吐,滴水难进,全身衰竭,羸弱不堪。这不
符合我刚刚建立起来的理念:癌症不是绝症,只不过是种慢性病(关于这一点,我在后面还会详细谈到)。我需要的是“
持久战”,甚至是“与癌细胞和平共处”。任何速战速决、你死我活的想法,只是一种奢望,其结果很可能适得其反。
见到冯奉仪大夫时,我脑子里全是这些想法,既坚定又模糊。
医院胸内科的资深医生。在肿瘤治疗的领域里,如果说外科医生“就知道动刀子”,那么内科医生就是对“化疗
”情有独钟了。所以,我做好准备听她大讲一番化疗的好处。可是很快我就发现,冯奉仪大夫不是这种有偏向的人。她在
对病人叙述化疗的好处时,不会回避那些不利的事实,同时还能以相当专业的立场,把一些模糊不清的事实表述得异常清
晰。这一切对我做出正确决定至关重要。
她先是阅读我的肺切除手术病历,然后听我叙述发病的全过程。没想到,这位胸科专家被我的脑片吸引了全部注意力。她
盯着那个乒乓球似的阴影,好一会儿,又抬头把我打量一番,眼里满是疑惑,似乎不相信这个病人现在还能这样坐在这里
,还能这么清晰地陈述病情。
在把注意力重新转到那堆胶片之后,她很快发现我的颅内病灶已经明显缩小,忍不住连声说:“有意思,有意思。”同时
把胶片一一摊开,招呼她的几位学生过来,“你们看,你们看。”
“多长时间了?”她再次确认我的病史。
“一年半。”我回答。
“做过什么治疗吗?”她又问。
“你是说在开胸手术前?”我反问。
“对。”
“没有。”
“就是说,你没有对脑子里的病灶采取过任何治疗?”她将信将疑。
“喝‘牛筋汤’算吗?”我说。
她笑了,不置可否。
我也笑了。我想这是用不着回答的问题。让一个西医专家说,“牛筋汤”能治肿瘤,那就好比让一个天文学家说,蚂蚁能
让太阳消失。
冯奉仪大夫的专长并非神经科,可是,我的“脑瘤”有如此乐观的表现,已经足以让她认定,这是一个孤立现象,不是转
移瘤,进而断定,我的肺部肿瘤尚未转移,因而属于“早期”。
一个胸内科专家如此明确地把我的肺癌和脑瘤分别对待,这是第一次。
我大大松了一口气,看来我基本上可以摆脱“晚期”的困扰了。
我试探着提出那个最迫切的问题:“还需要做化疗吗?”
她回答得很干脆:“可做可不做。”
“化疗的副作用我知道一些。”我问,“我现在想知道,它有多大的好处?”
“像你这种情况,可以把治愈率从60%提高到62%。”
这答案既清晰又精确。然而她还是担心我不明白,接着解释,医生所说的“治愈率”,更专业的说法叫“临床治愈率”。
癌症患者经过治疗后,在五年之内没有再发现可见的转移或复发病灶,叫“五年存活”,在医学上就叫“治愈”。早期肺
癌患者手术后的“五年存活率”为60%。而手术之后再做化疗的病人,可以把这个数字提高到62%。
“提高两个百分点。这是一个平均统计数。”她尽可能客观地向我表述化疗的作用,然后,用征询的眼光看着我,等待我
的决定。
“那我还是不做了吧。”我说,“冒那么大风险,只为两个百分点,好像不值。”
冯奉仪大夫所说“60%的五年存活率”,我不是第一次听到。可以说,这是一部早期肺癌患者的“生死簿”。我还听说,这
个数据涵盖了全世界迄今为止全部的治疗成果。所以也可以说,这是现代医学的“生死簿”,而非阎王老爷的“生死簿”
。
一种药物的疗效如果真正科学可信,它就应该具有足够多的临床病例统计,并且加以对照。比如说,我们在一项临床试验
中,将2万个完成全切除手术的肺癌患者分为两组,每组1万人。其中一组采用化疗,而另一组不化疗。最后我们可以在“
化疗组”中得到个存活五年以上的病人,而“非化疗组”里只有人。如此,我们就可以说,“治愈率从60%提高到
62%”。
然而,如果认为这场试验的结论到此为止,那就是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
从理论上说,“62%的五年存活率”,同时意味着还有“38%的五年死亡率”。
可是,既然这是一个平均数,实际的进程也就很自然地具有差异性。具体到“化疗组”的每个病人,都有更多生的希望,
也有更多死的危险。医学所谓把“五年存活率”提高两个百分点,是在表明它增加了“生的希望”。
现在需要追究的是,“化疗组”中那“未能存活五年以上”的人,如果没有采用化疗手段,是否有人能“存活五年以
上”呢?换句话说,化疗在延长了一些人生命的同时,是否也缩短了另一些人的生命呢?
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在于,如果答案是肯定的,那么,“从60%提高到62%”,这些数字虽然在统计上没有错误,却极有可能
掩盖了另外一个事实:化疗也增加了死亡的危险。
我曾拿这个问题问过很多医生,可惜没有人能够给我一个答案。
我对医学完全是个外行,要想为这样的疑问找到答案,只能依靠逻辑和常识。
现在,我们可以对上述那次临床试验做一个假设:“1万人的化疗组”中有个人原本是可以存活五年以上的,却因为化
疗摧毁了体内的免疫系统,导致并发症,或者是全身衰竭之类的问题(这是我们在癌症患者临死之前常见的现象)更快地
死亡了,同时还有另外人经过化疗把生存期延长到五年以上,那么,最终结果还是“∶”。
“治愈率从60%到62%”的结论没有改变。可是具体到每个病人,“化疗”的结果就不会是一个,而可能是三个:
1.延长了存活期——你花钱受罪得到了回报。只不过概率很低,你只有2%的机会。
2.没有延长也没有缩短存活期——你除了花钱和受罪之外,一无所获。根据统计,这种可能性很大,达到98%,也即本来
就该活的60%,再加上本来就该死的那38%。
3.缩短了存活期——你花钱受罪的结果是更快更痛苦地死亡。这种结果,迄今为止没有人能给我们确切的统计,所以我们
只能借用医生诊断疾病时常用的那个词——“不排除”。
从统计学的角度看,第三种结果和第一种结果的概率应当是正相关的——在平均数“62%”不变的情况下,“延长存活期”
的人数增加或者减少,也就意味着“缩短存活期”的人数会相应增加或减少。
我猜想,冯奉仪大夫应当是考虑过这些可能性的,不然她就不会对我说“可做可不做”。
可惜大多数医生不是这样。他们的问题在于,当他们把化疗这种治疗手段摆在病人面前时,只不过描述了“生的希望”,
却不能表述“死的危险”,也不能让病人清晰地意识到多种可能性。
换句话说,如果我选择成为“化疗组”中的一员,我就有2%的可能性成为幸运的人——原本活不过五年,结果是延长生命
到五年以上;有98%的可能性是花钱受罪,却根本不会改变本来的结果——该活还是活,该死还是死;当然还有可能成为更
倒霉的人——原本还能多活几天,结果弄巧成拙,花钱受罪还找死。
我有时候会恍惚产生一种感觉:癌症患者的治疗如同博彩。你想想,当赢的概率只有2%,而输的概率高达98%的时候,你
会下注吗?
更何况现在我们不是博彩,而是在选择拯救生命的道路。
所以,当医生们信誓旦旦地描述某些治疗方法的效果时,我们必须彻底弄清他们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。
16个月前,医生们告诉我必须实施开颅手术。那时候他们认定,我的脑袋里长了肿瘤。“恶性”的可能性在98%以上,“良
性”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,即使有,也不超过2%。我还记得医生们当时坚决主张立即手术的理由:“作为医生,我们不可
能考虑一个2%的可能性,而放弃98%的可能性。”
现在,在谈论化疗的时候,医生告诉我,它可以使“五年存活”的概率提高2%。我理解这话的潜在含意是,它有98%的可
能性是完全无用的,甚至是有害的。
这前后两个2%,如果分开来看,医生说得都不错,在病人听来也是理所当然。可是如果把它们合起来加以对照,就会发现
,这里面有一种颇为奇特的逻辑:同样是“2%”,在前一种情形中,医生“不可能考虑”;在后一种情形中,它却成了医
生出手下药的理由。同样是“98%”,在前一种情形中,医生可以力主采取坚决措施;在后一种情形中,却又可能完全被漠
视。
所以,我决定不化疗。
我不是第一次“拒绝治疗”。就像此前提到的,我曾经拒绝了开颅手术,拒绝了脑穿刺,拒绝了“控岩散”,拒绝了一些
所谓“抗癌新药”。同时,我并没有拒绝所有的治疗,比如我接受了肺癌全切除手术。这样看来,我并不是“拒绝治疗”,而是“拒绝过度治疗”。
未完待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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